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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往,一度好多年,我都不喜歡武漢這個城市。
說不上來究竟為什么那么厭惡武漢,環境不夠干凈?當地人脾氣太火爆?天氣太熱?車子太堵?我的媽,厭惡之處,講真說不完……
大學報考,最終在長沙與武漢之間,在學醫與專業自選之間,因為實在不想學醫而選擇了武漢。毫不意外,大學四年并沒有培養我對這座城市的熱愛,反而使我在畢業之后的第一時間就想要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。沒錯兒,我和許多熱忱的年輕人一樣,選擇了北京。
風云變幻,三年北漂生活也最終斷送在了一次病毒感染里。我帶著依然孱弱的身子骨,再次回到了這個夏天熱死人冬天冷死人的城市。此刻在那里,已經度過了兩個冬夏。
對武漢發生情感的改變,主要是在兩個節點。
一四年冬天,也是我去北京的第一個春節,我沒有回湖北過年。
什么叫做萬人空巷,什么叫做真正的空城,我真的是親眼看到了、見識了。
一路走到超市去,碰不到幾輛車、幾個人。超市的菜呢,從放假前一個禮拜,就開始價格飆升,那真的是飆升……我站在滿身土灰的大蔥面前,懷疑自我拿起來的可能是一只雞;我站在清新秀美的西蘭花面前,質疑自我舉起的可能是半只豬;我站在修長的蒜薹面前,疑心自我抱起來的可能是一頭羊。身為一個從湖北農村去見世面的孩子,我確實是被見世面了……
吃年飯那天,我和表哥嫂嫂們一齊去了舅舅那邊,年飯在院子門口的小館子里定了一餐。女孩子家的,又不喝酒,又沒多少客套話,年飯就吃得很快。沒有太多胃口,吃了一點就悻悻然出來了。站在院子門口,吹著北京干冷的北風,望著沒有煙花的冷清夜空,感覺寂寞極了。那個時候,才真真正正地明白,何為歸屬感,何為故鄉,何為家。
我站在院子門口,借著十字路口的燈光,踢踏著腳下的石子。給爺爺打電話,想念家里的年味,電話那頭傳來熱鬧的親人笑鬧,歡樂或溫情。從前一向擁有,覺得稀松平常,直到忽然失去,才知珍貴異常。
那一天,我在心里默默告訴自我,以后無論多遠、多折騰、多麻煩、多窮,也都要回家過年。僅有家,才能讓你明白什么是年。
大人酒桌寒暄之后,也已不早。飯后年輕人的活動,就是去臺球室賭桌球,我和嫂嫂們看著幾個表哥打,一百塊錢一局,輸贏都是自家人。我在一旁都要睡著了,活動才最終結束了。
出來北京打工的,居住條件也不是很好,當晚我在一個通間里睡的。我單獨在一間房,有個破門簾,算是遮擋了。舅舅養了三條狗,一條很活潑,一條很老實,一條很中性。當晚,很活潑的和很老實的都進了我的房,逗了半天,活潑的自個兒出去玩了,老實的留了下來。經不住這狗可憐巴巴的樣貌,最終我還是心軟讓它進了被窩。于是乎,故事就演變成了——在北京的唯一一個春節,我和狗子睡了一整晚……
次年,來不及等到放長假,我就調休回去了一趟。
當列車進入武昌站,當我背著包從車上走出來的那一刻,當夏季的熱浪沖撞到身體的那一瞬,我感到,深深地感到,一種前所未有的熟悉與親切。
當我坐上回學校的那輛熟悉的公交車,司機一邊看著報紙一邊還能見縫插針地在狹縫中高速穿行,沿途有施工的漫天灰塵飛揚跋扈,我卻不禁感到內心翻滾、眼眶灼熱。
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,原先,我對武漢竟有著這樣不自知的情感,于內心處深藏。
告別京城,是一七年的事情了。
一七年冬,我于武漢尋定了一份工作。一改我在北京的加班加點,每日準時打卡上下班,全公司上至高層下至小員工,一分鐘都不多待,除非某段時間項目異常忙。
于是從此,我就過上了自我的小日子。下了班回去也可是六點,整點兒吃的,洗個澡、看看書的,覺得自我的時間一下子多出了好多。周末偶爾跟朋友出去吃個飯、逛個街、拍個照、散個步,能夠說是過得相當愜意了。
漸漸的,覺得這應當就是生活應當有的樣貌。這是完全不一樣于北京的節奏,一線城市的時間是被打了折的時間,而回來后的時間,是分針、時針踏踏實實一秒秒給走出來的時間。
從司門口走到戶部巷,再從戶部巷走到長江大橋邊,大家的腳步必須是慢的,在那里沒有原因需要特意趕路。
乘輪渡過江十分鐘,如果覺得不夠盡興,也能夠選擇長江大橋走一走,對面就是晴川閣、小龜山。“晴川歷歷漢陽樹,芳草萋萋鸚鵡洲。”崔顥一首《黃鶴樓》,寫得真得勁兒,不僅僅火了黃鶴樓,“晴川”二字也深入人心。相較于黃鶴樓,還是晴川閣來得更實在。畢竟,本地人都明白,換址重建的黃鶴樓真的無甚可去……不僅僅如此,更過分的是門票還特貴,六七十一張,你敢信?
江漢路燒烤一條街,循禮門夜市一條街,哪兒哪兒都能給你做得風生水起。沿路走,端著碗沿路吃,迎面走來的也毫不遜色,一手吃的一手喝的,還跟旁邊聊得眉飛色舞的。你走在其中,也如此,毫不別扭。因為,那里可是武漢吶。
我不會說武漢是個很神奇的地方,因為它充滿的是生活的氣息。那里的人,上起班來兢兢業業,但平日里可是很會享受生活的,三四朋友、一場麻將、一場宵夜,必不可少的,個個兒還都搞得賊精神。也不乏有許多人有著相對高雅的興趣愛好,但吃喝玩樂占多數,畢竟平凡小老百姓的生活,無非就是這些組成的嘛。
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方方面面,慢慢讓我改變了對武漢的態度。從最早的厭惡,到此刻略有一點點的自豪,以及那么一丟丟的額外喜歡。從內心來講,確實是發生了質的變化。
可不是嘛。東修西補,北拆南建,武漢永遠有它建設不完的理由。冬冷夏熱,武漢永遠不失它火爐的風范。粗嗓門兒暴脾氣,那是性格豪爽、不掖不藏。
但武漢就是這樣。你若一開始就不喜歡它,你可能真的就永遠喜歡不上它,除非有契機,不然沒可能;可是,你若一旦開始喜歡它,你就真的會越來越喜歡它,真心實意、發自內心地喜歡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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