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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日下雨了。他打著傘到未名湖邊,本想尋一個亭子坐下,無奈亭中滿是避雨的行人,只好踱過翻尾石魚,踱上湖心島,駐足在石舫上。目光所及之處,并無人影,僅有石舫,石舫之上,一人,一傘。雨聲中嵌著鳥鳴聲。
雨中的空氣很清新,讓他想起了江右的家鄉(xiāng)。大約三年前的某一天,他也曾獨自擎著傘,站在贛江邊上,聽著彼時江南的春雨。
可是三年,竟仿佛如此久遠。
三年前的他,或許是走過的這不足二十年的短短旅途中,最為昂揚的時候吧。成績亮眼,兄弟在身邊,初戀在身邊(之后兄弟散在天南地北,初戀也可是是并肩前行了一小段路)。那時候的他,一心想做張居正(也不知哪里來的底氣)。用的個性簽名是切格瓦拉的“讓我們應對現(xiàn)實,讓我們忠于夢想”(之后看這句話再也不復當初的觸動,不知是不是沒了這個心氣)。
可是他也并非從來如此。他有時也陷入沒來由的迷茫,或是輕飄飄的憂傷。學校頂層的走廊盡頭,能夠望見贛江。他有時站在那里,看江上晚晴,任輕風拂過。他覺得他執(zhí)念太深,他開始看《莊子》,盡管并不能完全理解,他卻愛上了那個由蝴蝶編織出的美麗夢境。
一邊是堅定的儒生的心,一邊是對游心于道的追求。矛盾的復合體。
之后他來到了這個園子。
園子里的人們,太卓爾不群,太超凡脫俗,他被他人的光芒淹沒了。
不明白什么時候,他變了。或許是因為他更清晰地認識了自我,或許是因為與一些人的糾葛,也可能只是因為年歲長了。
他以往愛好水群,表達欲強烈,并從很多人那里得了一個趣味的雅號。之后他奉行多聽少說,人狠話不多。
他以往做什么都期望有人一齊,無論是吃飯、上課或是出行。之后他習慣了一個人吃飯,一個人上課,一個人遍踏這個園子里的每一條小徑。
他以往習慣于向他人訴說心事或是尋求提議。之后他明白了人的悲歡并不相通,他的心裹上了鎧甲,卻也關上了門。
他以往喜歡日出,他覺得那意味著期望。之后他更喜歡日落,不明白為什么,日落令他安心。他以往喜歡晴天,晴天讓人昂揚。之后他更喜歡雨天,雨天讓他沉靜。
他真正害怕的是,如果有一天,他變成一個沒有人情味的人,他害怕他的理智蒙蔽了他的心,他害怕他的熱心退化為冷淡的禮貌,他害怕他喪失對他從前沉浸其中的那些美的感受力。
所幸他認識到了這一點。所幸此刻的他,仍然會為路邊的一叢花而駐足微笑,仍然會冒著感冒的風險出去聽雨,仍然會坐在湖邊望著水波出神。他不想失去這些。
始終相信,過去的都會過去,該來的都在路上。一個人成熟的標志之一便是理解,不再為沒有好的際遇而郁郁寡歡;不再為生活的挫折坎坷而不平;不再為聚散別離而過于悲痛;不再因月缺月圓而失落;不再為容顏逝去而惆悵,把生活賜予我們的種種當做歷練,理解,是一種睿智,學會迂回,平和的對待生活。
如果我是一朵小花,能不能開得傾國傾城都無所謂,重要的是,要開成自我喜歡的樣貌。在屬于自我的那半畝花田,理解陽光雨露的潤澤,在生命的青山綠水間獨自優(yōu)雅,暗香盈袖。深知,這世上沒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發(fā)生的,也沒有什么是你理解不了的,來了,去了,遠了,近了,都當是尋常,何須傷春悲秋,何必終日感嘆,人生無常,心安便是歸處。
有些風景,終是留不住的,就像我如此喜冬夜的雪花,卻不得不迎接春天的蒼綠,夏天的驕陽,秋天的暮瑟。提筆,寫下瞬間的美麗,也只是為了紀念,時光終是漸行漸遠,只想將一份柔軟與淡定,妥貼于生命的素箋上,待以回味!
趁著心境尚未徹底改變,從明天起,他想做一個幸福的人,盡管不能喂馬劈柴周游世界,卻能夠看書作詩逛未名湖。不能面朝大海,卻要春暖花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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